圖一、 邱奕儒教授
10月21日,那天應林福仁教授的邀請在清大教育館進行一次「合作社」相關議題的談話,那是我第一次遇見邱奕儒教授(如圖一),那天天氣正好,陽光溫煦,見他氣質如松,講話儒雅,這是我對他的初印象。12月9日,整整過了50天後,也是應林福仁教授的邀請,讓我有了第二次和邱奕儒教授談話的機會,那天天氣初冬,朔風凜冽,我們分坐在電腦的兩端,我在新竹,他在花蓮,原本以為今天的會談也如天氣這般冰涼,但是他的熱情如寒冬里的暖日一般融化了這肅寂氛圍,讓我們的對話順暢如流,這是我對他的第二印象。
今天的談話主題是關於「合作社」與「合作經濟」,那麼就不得不跟隨他的腳步倒回到1989年,那時候正在清華動機系念大二的他,因酷愛山水田園,常獨自騎著摩托車去橫山、尖石和北埔等地,直到碰到了一件事——尖石鄉泰雅族的「雛妓現象」(雛妓:未成年而從事性交易的女孩。),那個年代部落中的族人因為貧窮,所以常常把還在讀國/高中的女兒賣到台北華西街當妓女,以賺取金錢,並將這些佣金用來補貼家用和蓋房子等事項。這件事深深的「刺痛」了他,想想自己生活和學習在清華,畢業後銜接進科學園區,從此過上富裕的生活,人生圓滿;而另外一邊,同樣居住的新竹的人,卻要面臨當雛妓的命運。並且當地的產業如水蜜桃、蘑菇和竹子等,也會被中間商層層剝削,造成當地經濟的低迷。僅僅在新竹這小小區域就如此人生百態,不免讓他思考「有沒有一種經濟可以照顧到所有人」,而不是只讓少部分人獲利,簡單說就是需要一種「把人當人」的經濟,這個問號一直在他的心中,也影響了他這一生所走的路。
1992年6月,從清華大學動機系畢業,畢業那天走在清華大草坪上,望著天上的行星,暗下決心,告訴自己一件事:「我再也不要走回金字塔的頂端,我要去看真實的世界是什麼樣子。」於是放棄園區高薪工作,花了5年時間去國際組織NGO當志工,從此開始浪跡於天涯,走遍尼泊爾、印度和中國大陸等地。這段歷程讓他更加堅定應該要有一種新的經濟模式,不與主流一樣的經濟,能讓大家共好的經濟。所以他去深入了解了合作社和合作經濟,確認合作社經濟是未來值得推動的經濟模式,並以此為志業。
大概十幾年前,邱奕儒搬到花蓮,並在慈濟大學任教。大約5年前,台灣的教育部在推行USR(University Social Responsibility, USR)計劃,對他來說這是送上門的契機,因為在花蓮處於資本邊陲的地帶,這邊有很多的部落和原住民,承受著人口外流、農村老齡化和空洞化、產業凋零以及城鄉差距等問題,剛好可以透過USR計劃的經費補助,將合作社的概念導入部落。
想法很好,可是實際呢?剛開始的時候學生、老師和教職員完全不知道什麼是合作社。希望通過教育和培訓來使大家了解合作社的概念,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拍影片、辦講座以及透過課程宣導,來喚醒大家的永續消費意識。尤其近十幾年來隨著資本主義的擴散,花蓮在地居民消費模式逐漸改變,民眾由傳統購物市場轉向家樂福和全聯,這樣的結果反過來又把貧富差距和城鄉差距擴大,喚醒大家的永續消費意識更顯得急迫。與此同時,近幾年聯合國也在推行SDGs(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 SDGs)計劃,尤其其中的第12項責任消費及生產,與邱奕儒的想法不謀而合,順應國際趨勢結合在地資源的「食在永續消費合作社」(如圖二)便孕育而生。
圖二、 食在永續消費合作社
當然事情的發展不是三言兩語那般地容易和順遂,但是他強調籌備團隊中「人」的重要性,要有「傻勁」,具備傳教士的精神,且願意不斷地去實踐和推動是彌足珍貴的。在這個過程中也是個篩選合作夥伴的機會,如果運氣好的話,可以選到對的人。為此他提到了一件事:「剛開始合作社成立的時候,店面很小連收銀機都沒有,只能用最原始的紙和筆來記賬,那時已經是慈濟大學公衛所副教授的謝婉華主動擔當收銀員的角色,櫃檯旁邊常常有她的碩士生在側,就這樣一邊記賬一邊指導學生,伴著合作社一路走來。」讓他很是感動,畢竟這個世界上聰明的人很多,有「傻勁」的人很少,尤其在學術圈裡面更是如此。這些有「傻勁」的人,不惜自己的利益,願意更加付出,從眾多人的利益出發,環顧這世間所有成為典範的合作社,皆因有這樣的人而成為典範。
除了要有好的合作夥伴,他還提到另外一件趣事。在買賣中砍價的行為見怪不怪,但是你聽說過加價的嗎?他們合作社就發生過這種「傻事」:「有一年有位返鄉青年,他家中種柚子,他費了很多心力將慣性柚子轉為有機柚子,結果遇到那年中秋時節與採收時間很近,導致柚子價格崩盤,他面臨非常大的精神壓力,我們合作社知道這件事後決定幫助他,起初他只給我們略高於慣性柚子的價格,但是我們覺得不對,這樣他的利潤太低了,所以多次溝通後,最後加價了兩次,幫他爭取到了合理的價格。」所以從這件事,你可以看出合作社是一個跟市場經濟壓榨供應商利益以獲取最大利潤完全不一樣的經濟模式,這是一種「把人當人」的經濟,強調勞動的價值。
回首一望合作社成立已有三年,對於合作社這三年來的表現,他覺得經濟上勉強收支平衡,但是在影響力上有產生較大的效益,他們支持了多個當地生產合作社和產業如紅葉雞蛋養殖、印加果產業、有機蔬菜和里山經濟等等,使得在地人可以留住土地,也吸引一些青年返鄉,同時也在不斷的教育和課程中,讓永續理念根植在年輕一代學生的心中。
對於未來展望他希望社員可以越來越多,畢竟社員數量的增加也意味著消費量能的增加,這樣就可以對地方經濟產生更大的影響力。同時他也強調在這個過程中可以成立和支持更多的部落或者農村的生產合作社,乃至更多的社區和大學都成立合作社,這樣促使這許許多多的合作社互相連接互幫互助形成網絡,對於合作社乃至經濟民主的發展都很有助益的,逐步演進成為在地的循環經濟、「把人當人」的經濟系統。
一小時的會議時間很快就到了,礙於之後我們都有各自的行程,便以此作為當天會議的終點而結束,但是邱奕儒教授的話語和他的神態卻印在我的腦海裡多日揮之不去,欽佩他為了找尋那份「真」我,走遍萬水千山的勇氣;也敬仰他深深眷戀一片土地而做出的無私奉獻。
採訪、撰文/吳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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